安侯爷满面堆笑,那久安城主更是谄笑不已,连连致礼。邹允道人乃是云国仙师,身份贵重,自是矜持一些,客气辞别,至于收受了安府与城主多少好事,自是另外一说。不过是这一行人,除却邹允仙师与安侯爷世子之外,还有安家与久安城主遣派护卫,不下百人,那五花大马拉的大车却有二十辆,上面也不知有多少珍宝钱货。
安侯爷身份亦非寻常,在仙师面前,倒还把持得住颜面,肃然说道:“本候素来笃信道门,云龙山为我云国支柱,本候受封一隅,理当敬奉,这其中一些供奉,还请仙师代为交付云龙山诸位仙长,另有程议,特为谢过仙师挽救小儿性命。”
那邹允仙师脸色便有些古怪,一时受了,安府之中一众家人,本于安知少爷交厚侍女如晴雯诸人俱来辞别,自是个个泪盈于睫,颇为不舍。周洛却觉终得脱却樊笼,辞了众人,终于车驾启程,离了久安城,遥遥西去。
云国十六州,百二十城,此去都城云中须得数州之地,越五十城池,十分遥远,非是一二日可至。
锦车之中,周洛蹙眉端坐,须臾之后,微微合目,凝神静坐。这一坐,竟是无分日夜,便连每日从人送来饭食,也一概不必,足足旬月之后,也不知到了哪一州哪一城地界,锦绣宝车之中,周洛忽地睁开双目,内中深蕴精芒,一霎迸发,竟是两柄利剑,刺暴空气,呼啦一声锐啸。
“红尘,炼心,炼心,炼心……”周洛看似宁静,实则心神悸动不已,“我心何处是……”
他手按胸膛,一时之间,竟不能找寻得到自己本心所在。
他的心,好似生生消失,被一股无形力量挖去。
“练气九层。”
此时此刻,周洛修为已然恢复不少,臻入练气九层境地,不过要突破此节,再进一步,却分外艰难,只因他难以寻回本心,那心灵似是已被一股化外大力占据,不再从属自己。肉身之中,真气流转,却无心意通达,气不能化法,元不得归真。
喀喇。
锦车门开,周洛轻衣缓步,踏足车下。当下正是一片荒野,四穹荒芜,八极空虚,天地之间一片肃清,天穹清朗,有如静瓷,星子密布,周天清光披靡浩瀚,团团围住一轮姣月,那月中广寒播撒清辉,普照人间,与这旷野天地相连之景相映而美。
美则美矣,却无生气。
大地之上,车队蜿蜒,安营扎寨,已入静寂,周洛缓步走向营地之外,一条清溪曲折而过,水流淙淙,一天星月倒映,被水波零碎成了一条碎玉匹练,宛然唯美。他忽地思绪有些怔然,恍然之间,似是回转至故往某时某刻某地,与某人相见。
此时彼刻,情形相异,却是一般迷惘。
他一步一步,走入水中,溪水清凉,透彻肌骨,寒意直达……心头。
心头方寸,灵台真意。
“心,心,心在何处?”
他默然之际,扪“心”自问,心无所答。
片刻之后,他倏然一叹:“人心难寻,鬼蜮处处。邹允道人,既然来了,那便出来吧。”
嗦嗦,嗦嗦……旷野草木摩挲的声音,虫豸轻吟之声,声声入耳,靡靡不休,周洛却自能从中感应得到丝丝异样。
有人来了。
邹允道人。
况且此人此刻到来,本亦在他意料之中。
“安世子,说吧,你究竟是何人。”
溪流上游,一名阔袍大袖的道人,衣带当风,缓步而来,足踏水波之上,好似凌波仙人,气度非凡,淡淡说道。
周洛平静说道:“邹允道人,你不过练气六层的修为,这般装神弄鬼,不过蒙混愚民罢了,你既知我非常人,又何必作这等把戏?”
邹允道人本是一派仙家气度,道门高人的面容,紧绷起来,如玉光流转,令人心折,若是凡夫俗子见了,怕是要当即跪地膜拜,敬奉不止,然则此时却被周洛一语道破,顿时颇显尴尬,他不过是练气六层修为,有能有几分心境,当下赧然不已,面现恼色,气怒道:“安世子,速速说出你到底是什么人物,身体之中,有何秘密,为何又要随贫道入我云龙山修行?”
周洛悠然说道:“我生而知之,心中有道,是故得天地之气,钟灵毓秀,自然成道,你信不信?”
邹允道人胡须都翘了起来,恼羞成怒:“竖子可恶,天地之间,修行艰难,哪里有生而知之,自然成道的事情?也罢,你便不说,贫道斩了你,自然搜刮得清楚。”
唰!
邹允道人忽地摇手一晃,杀气腾腾,真气爆发,五指骨节狰狞,凶残无比,他身周丈许之内,溪水逆空,水幕遮蔽,掩映了这凶杀大手,直抓到达周洛头顶之上。
周洛摇首说道:“邹允道人,你臻入练气六层,已然经年日久了吧?你可知,你因为不能突破?”
“因为你心怀鬼蜮,不能自己,心不属己,安能明悟晋升?可悲,可叹……”